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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ink of me

【亚梅】英格兰殉道者花园

他们从野战医院出来,正赶上余晖为云层最后染出一道红边。Arthur拿着Tristan死前还放在枕边的那本锁线精装的诗集。部队后天上前线,Arthur得在那之前把Tristan的死讯写信通知给他的家人,但这种事并不会因做过多次而显得稍稍容易一点。
夏日的夜晚凉爽又醇厚,两个人都没说话,只听得远处传来前线低沉的隆隆声。然后Merlin问他:“要不要吃烤鹅?”
Arthur点点头,想起自己之前在来驻地的卡车上隐约听到的鹅叫。他们拿了锅子和木头,Merlin显然早有准备,即使在夜里也准确地找到了目的地。Arthur进去抓鹅,Merlin在外面给他望风。黑暗中白色的鹅毛很显眼,Arthur利索地抓住鹅头,但小臂还是被啄了一下。
大概要淤血,Arthur一边把鹅脑袋往墙上撞一边想。
沿路有不少废弃的小屋和仓库,开的窗户少,点起火来不容易被发现。他们挑了间仓库,它唯一的窗户已被封死,里面也没留什么东西,剩的几块砖正好能垒个简易炉灶。他们把火升起来,又给鹅去了毛。闷雷般的隆隆声从门窗的缝隙间侵入,震得整个仓库都快散架似地咯哒咯哒响。Arthur和Merlin隔着火堆相对而坐,轮流给锅里的鹅淋油。
仓库不大,外面的黑暗却漫无边际。飞机引擎的嗡嗡声、大口径炮弹在泥地上炸开的声音,还有机枪密集的扫射声,都交杂着回响在远处的战场上。窗外是暴风雨般肆虐的无休止的战火,是他们未可知的明天。
在火光摇曳的仓库,只听见调羹碰到锅子的敲击声和布料的摩擦声,还有热油滴在滋滋作响。渐渐地弥漫开了肉的香味,让Arthur想起他曾在家度过的圣诞节——在那个小小的农场里,有Uthur和Morgana和他一起。Uthur总是坚持要在节日里用原始手段照明,大概是出于某种老年人的情怀。他便把蜡烛和壁炉点燃,看火光在圣诞树顶镀锌的星星上闪烁。Uthur靠着他那张年代久远的躺椅,手边的木桌上摆满各式水果馅饼与布丁,还有一只圣诞火鸡,充盈一室的香气便来源于此。等到覆在窗玻璃上的水汽开始凝成细小的晶体,小教堂的钟声透过寒凉稀薄的空气远远传来,Morgana就起身在壁炉前跳一支弗拉明戈,翻飞的红裙犹如前廊玫瑰灌木上开出的花。
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赞颂新生。在这样的日子里什么奇迹都可以被实现。只管去找伯利恒的星宿照耀的男孩,向他呈上乳香和没药,告诉他你的愿望。请他留住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:那些失去了腿脚的,那些失去了臂膀的。那些本不该离开腹腔、暴露于外界的脏器。那些随爆炸飞溅在战壕上的血肉。你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卑微地恳求:让它结束,让地狱回到它该在的地方。告诉他你一切的愿望,在这样的日子里,一切都将得到应允。
Arthur睁开眼。
虚与实的骤然切换带来冰冷的失落感。他转头看向Merlin的黑色卷发和高耸的颧骨,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悸。他们只有一晚的时间将现实拒之门外。就像漂浮在孕育了宇宙的羊水上,仓库外的黑暗中没有其他存在,没有过去,没有未来。所以Arthur绕过火堆去亲吻Merlin的嘴唇,让他们不至被冲散。这是战争带给他唯一美好的事物:他握住某个人的手,而那人以同等的力度回握。
“噩梦?”Merlin轻声问他。
“不,不算是。”
Merlin不再说话,他们重新开始接吻。活成他们这样的人不会再做什么新奇的梦,内容非此即彼。
他们相倚着解决掉那只肥嫩的鹅,在积了灰尘的地面上纠缠交合,感到长久以来的饥饿终于再次蛰伏。他跟Merlin说:“我梦到了卡美洛。”
“卡美洛?”
“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小镇,我父亲在那儿有一座农场,我在那里长大。”
这感觉有点奇怪。大多数参军的年轻人不会轻易提及战前的时光,那会使他们纠结于不该思考的问题,然后他们就变得脆弱,风暴伺机将他们掠走。
也许是狭小封闭的空间引起了错觉。总之,他开始给Merlin描述卡美洛——背靠森林,远离尘嚣。他描述那座农庄——它青灰色的尖屋顶,绿漆的窗棱,还有斑驳的砖墙以及牲畜棚里温驯的奶牛。
“之前有一次,大家聊天的时候……你说过,你不知道战争结束后要去哪儿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可以来卡美洛,我是说,如果你愿意,来看看它真正的样子。”
他们所有人都差不多:避免在没喝个烂醉的时候谈论家乡,很少用严肃的语气说起未来。他们明白那种生活与自己现下的经历有多么不相容,对他和Merlin的关系而言更是如此。战争就像一个新的世界,没人知道哪些事被允许与过去的世界交叉。
然而在这个晚上,在这间仓库中有第三个世界,仅由他和Merlin以及烧焦的木柴组成。它在明天的日出前便会消散,但只要他们还相拥着躺在仓库的地上,就没有什么能真的限制他。这并非一个约定,可他们确实需要点儿什么来做这个小小的世界的法则。现在Merlin在微笑了,他的眉毛舒展开来,不着痕迹地上挑。于是Arthur继续说下去。
“你会喜欢卡美洛的,Merlin。那里很安静,群山环绕,还有一个湖……”
“……还有一个湖,Merlin,”榴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,连Arthur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讲什么,但他还是一边把敷料压在Merlin的腹部一边大声地重复自己前天夜里描绘的美好图景:“一个很宽广的泉水湖,就在卡美洛的西边,周围长着山毛榉和橡树。湖水是蓝绿色的,很澄澈,小时候父亲在冬天带我去湖上抓鱼,凿下来的冰块都是透明的绿色。……湖岸边还有野花,你站在岸边,能看到远处白色的山峦连绵起伏。”
Arthur手里的布料渐渐变得湿重。炮弹伤到了Merlin的内脏,毋庸置疑,Arthur一看到那积满黑红色血液的创口就明白了这一点,它总是伴随着缓慢而痛苦的死亡。但Merlin就忍得住不吭一声,只半阖着眼睛躺在那儿,笑着听他说这些要多不合时宜有多不合时宜的话,仿佛并不感到疼痛。他俯下身去,嘴唇轻轻贴上Merlin布满汗水与尘土的额头。
“谢谢你,Arthur。”
Merlin微弱的呼吸扑在他的颈侧:“我有点累了。”
“不。”
“Arthur,我只是有点累,我要在这里睡一会儿。而你得继续走了,好吗?不然谁来带我去卡美洛?”
Arthur稍稍起身,让自己能和Merlin对视。如果它发生在古老的过去,那时人们用冷兵器相互厮杀,想要什么都得自己靠近去取。如果它发生在那个时候,Merlin不会伤得这么重。他会带Merlin离开。他会陪在Merlin身边,直到Merlin呼出最后一口气或者有另一把长剑贯穿他的胸膛。
他们沉默地僵持着,然而Merlin总是对的。有一天这些记忆会再次扼住他的咽喉,如果他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。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总还有梦可做。
“你会喜欢卡美洛的。”
Merlin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,带着点可爱的傻气,眼睛眯成一双弧线。标志性的笑容,就算他很久没有这么笑过,也还是——标志性的。
“我当然会。”
“好吧。那么……晚安,Merlin。做个好梦。”
“梦见卡美洛,”Merlin赞同道,“好运,Artie。”
于是他起身,在喉咙的干疼中,在逐渐模糊了的视野中,继续向他必然的终点大步而去。

Fin

烤鹅梗出自雷马克《西线无战事》,原著里这两人是很有爱的,真的,就是我写不出来。
仿佛听见哪里的棺材板在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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